日子像按了快进键，“咻”地一下就从指缝溜走。那场惊天动地的诀别戏之后，剩下的拍摄多是些零散镜头，补拍些远景或是群戏，男女主角之间剑拔弩张或柔情蜜意的对手戏已然画上句号。柳夕和杨暄在片场偶有碰面，大多数时候是点头之交，像是回到了最初不熟稔的状态，客气，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疏离。那日嘎嘎乐后的余韵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覆盖，朦胧，却又真实存在过。

四个月的拍摄周期眨眼即逝，《苍生录》剧组终于迎来了盛大的杀青宴。

酒店宴会厅里灯火辉煌，觥筹交错，热闹非凡。导演王明远红光满面地举着酒杯，挨桌敬酒，说着感谢与期许。柳夕穿着一条温柔的粉色及膝连衣裙，妆容精致，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，与相熟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寒暄。她心里揣着几分杀青的轻松，几分对角色的告别，还有一丝……她不太愿意承认的，对某个特定身影的搜寻。

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瞟向宴会厅的另一角。杨暄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衫，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，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。他被一群年轻演员围着，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，逗得大家前仰后合。他自己也咧着嘴笑，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，桃花眼弯弯，眼尾的细纹因为笑容而舒展开，不同于戏里的深沉，此刻的他，阳光得有些晃眼。柳夕的心，像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，痒痒的，还有点不受控制的加速。她赶紧收回目光，端起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，试图压下那点异样。

整场宴会，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。柳夕在东边和制片人聊天，杨暄就在西边跟武术指导拼酒。柳夕被拉去和导演合影，杨暄就恰好在跟场务小哥勾肩搭背讲段子。好几次，柳夕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，等她望过去，却只捕捉到杨暄迅速转开的侧脸，或者他正举杯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样子。她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，毕竟，今晚关注她的人也不少。只是，这种刻意的“老死不相往来”，让空气里都飘着点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的尴尬。

“家人们，家人们，看这边！”宣传组的小姑娘举着一个平板电脑，兴奋地招呼着众人，“我这里整理了一些咱们拍摄期间的精彩花絮照片，独家放送哦！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！”

一时间，不少人都围了过去。柳夕也笑着凑近，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出糗的瞬间。照片一张张滑过，有风餐露宿的艰苦，有围读剧本的专注，有NG瞬间的爆笑。突然，一张照片跳了出来，画面上，柳夕和杨暄蹲在片场的角落，她哭得梨花带雨，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和鼻涕，他也是红着眼圈，表情夸张地咧嘴大笑，两个人笑得毫无形象，背景里是剧组人员忍俊不禁的脸。正是那天拍完诀别戏后，他用一口海蛎子味儿的青岛普通话把她逗笑的场景。

照片定格的瞬间，充满了狼狈后的释然和一种奇异的和谐。柳夕的心猛地一跳，脸颊有些发烫。那天的记忆，连同那份莫名的心动，清晰地回到了脑海。

“哎哟，这张！柳夕姐，杨暄老师，你们俩这表情包可以啊，太逗了！”宣传小姑娘乐不可支，“我抓拍的，绝了！必须珍藏！”

旁边有人起哄：“赶紧发群里！我要拿来当表情包！”

柳夕听着大家的笑声，也跟着笑了笑，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：想要。她悄悄拉了拉宣传小姑娘的衣袖，压低声音，带着点不好意思：“那个……小妹妹，这张照片……能不能单发我一张呀？还挺……挺有纪念意义的。”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。

“没问题啊柳夕姐！”小姑娘爽快地答应，很快就通过微信把照片传给了她。

柳夕点开照片，指尖在屏幕上两人笑得傻乎乎的脸上轻轻滑过。她保存了下来，还顺手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背景。做完这一切，她心里那点小小的满足感，像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。

宴会后半程，气氛更加热烈。柳夕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休息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。不经意间抬头，她看见杨暄也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，背对着喧嚣，正低头看着手机。他一手插在裤袋里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，屏幕的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，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。柳夕的心又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。他……也在看什么？

她不知道的是，杨暄的手机屏幕上，显示的正是同一张照片。他也跟宣传小姑娘讨要了原图，此刻正翻来覆去地看。照片里的师姐，哭花了脸也还是那么好看，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像盛满了星星。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上她的笑脸，然后，也将这张照片悄悄保存了下来，藏进了手机相册里一个轻易不会打开的文件夹。

杀青宴在喧闹和不舍中渐渐走向尾声。柳夕和众人道别，坐上了回酒店的车。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一闪而过，她拿出手机，又一次点开了那张合影。照片里的两个人，一个哭唧唧，一个红眼圈，却笑得那么开心。

这场戏，演完了。凌云将军萧远和医女苏晚的故事落幕了。可她和杨暄之间，那点悄悄发酵的东西，似乎并没有因为杀青而停止。反而像一颗被偷偷埋下的种子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，等待着某个时机，破土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