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,洒在虞青的手背上,形成一小块斑驳的光斑。
他盯着那点光亮,已经有十几分钟没有移动过了。
这具身体像是被灌了铅,沉重得让他不愿起身。抑郁症,他从前世带过来的“老朋友”,这一世依然如影随形。只不过前世他是孤儿院长大的,无人在意他的生死;这一世,他却是个豪门养子,有父母和三个哥哥——虽然他们都不爱他。
或者说,不爱“原本的他”。
虞青慢慢从床上坐起来,环顾这个过分豪华的卧室。一切都很陌生,尽管他已经穿越过来两周了。原主的记忆像是散乱的拼图,他需要慢慢整理,才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。
谢家,本地数一数二的豪门。原主谢青是谢家夫妇在幼子夭折后收养的孩子,名义上是为了给抑郁的谢夫人一点安慰,但实际上,全家人都清楚他只是一个替代品。一个永远无法替代真正谢家小少爷的赝品。
原主并不知道这一点。他只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,都得不到家人的关注和爱。在所谓的“朋友”林晨的挑拨下,他变得越来越叛逆,试图通过极端行为引起注意,结果却将家人推得更远。
直到一个月前,原主在一次派对后吞了大量安眠药。
等虞青醒来,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。
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。黑发柔软地贴在额前,眼睛大而深邃,底下有着淡淡的青黑。虞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这张脸与谢家人并无相似之处,但不知为何,眉眼间却隐约有已故谢家小少爷的影子。
难怪会被选为替代品。
“小青少爷,您醒了吗?”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,“早餐准备好了,大少爷说今天希望您能准时用餐。”
虞青深吸一口气,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怯生生而又带着点期待的微笑。
“知道了,我马上下来。”
前世在孤儿院,他早已学会看人脸色、伪装自己。这一世,他要运用这项技能,为原主赢得他渴望的东西。
也是为自己赢得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。
餐厅宽敞得令人压抑,长桌尽头坐着谢家现在的掌权者,大哥谢凛。他不过三十出头,却已经接手家族企业多年,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。
右侧是二哥谢琛,医生,冷静自持,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,仿佛在诊断病情。
三哥谢睿坐在左侧,艺术家,性格张扬不羁,对原主最为不耐烦。
今天,父母依然不在——他们常年在国外,用距离来逃避这个“替代品”带来的愧疚与痛苦。
“早上好,大哥、二哥、三哥。”虞青小声问好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他低着头,选了个离大家都很远的位置坐下。
谢凛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继续看手中的平板电脑。谢琛点了点头,算是回应。谢睿则完全无视了他。
虞青安静地吃着早餐,动作小心翼翼。与原主记忆中那个吵吵闹闹、总是试图引起注意的形象截然不同。
“今天有什么安排?”谢琛突然问道,眼睛却看着谢凛。
谢凛头也不抬:“下午有个董事会,晚上应酬。你呢?”
“医院值班。”谢琛简短回答。
“我有个画展要开幕,”谢睿插嘴,语气兴奋,“你们谁来看?”
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。
虞青安静地吃着面前的燕麦粥,手指微微发抖,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。这没有逃过谢琛医生的眼睛。
“你不舒服?”谢琛突然转向他。
虞青像是被吓了一跳,手中的勺子轻轻撞在碗沿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迅速稳住,然后摇摇头:“没、没有。”
“手怎么了?”谢琛追问,目光锐利。
虞青下意识把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:“没什么...”
谢琛直接起身走过来,不容分说地拉起他的袖子。手腕上缠着一圈略显凌乱的绷带。
“这是什么?”谢琛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餐厅里的空气凝固了。连谢凛都放下了平板,看了过来。
虞青的睫毛轻颤,声音更小了:“不小心...划伤的。”
“给我看看。”谢琛伸手要解绷带。
“不要!”虞青猛地抽回手,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,又怯怯地补充,“真的没事...就是玻璃杯碎了,不小心...”
这是原主自杀未遂的伤疤,虞青本不想这么早暴露,但既然被发现了,他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。
谢琛与谢凛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虞青低着头,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。
“林晨最近还来找你吗?”谢凛突然问。
虞青摇摇头,声音微弱:“没有...我跟他说了,以后不想和他来往了。”
这倒是新鲜事。原主对那个挑拨离间的“朋友”言听计从,这也是谢家人对他失望的原因之一。
“为什么?”谢睿好奇地问,第一次正眼看他。
虞青咬着下唇,斟酌词句:“他...他不是真心的朋友。他总是让我做不好的事情,说那样能引起你们的注意...但我现在明白了,那样不对。”
三人沉默着,虞青能感觉到他们的惊讶和怀疑。
很好,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一点一点,改变他们对“谢青”的印象。
“我吃完了,”虞青小声说,站起身,“可以回房间了吗?”
谢凛点了点头。
虞青转身离开,脚步轻缓,背脊微微弓着,显得脆弱又单薄。直到完全走出他们的视线,他才稍稍直起身,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。
演戏真累,尤其是要演给三个聪明人看。
回到房间,他打开原主的日记本——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到的,里面记录着原主的痛苦与挣扎。
“今天又和大哥吵架了,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冷...我只是想让他多看我一眼。”
“林晨说得对,我不闹腾,他们就会当我不存在。”
“妈妈又从国外寄礼物来了,可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?是我做错了什么吗?”
“有时候真想消失,也许那样他们才会注意到曾经有个人叫谢青...”
字里行间弥漫着绝望。虞青合上日记,深吸一口气。
原主不懂,真正的关注不是靠吵闹和叛逆赢得的,尤其是对谢家三兄弟这样的聪明人。他们早已看透那些小把戏,只会更加反感。
同情,才是更好的切入点。而同情需要循序渐进,不能操之过急。
下午,虞青去了琴房。原主会钢琴,但很少认真弹。虞青前世在孤儿院时,曾靠着教会那台破钢琴学会了不少曲子,那是他少有的慰藉。
他坐下,手指轻轻拂过琴键,然后开始弹奏一首轻柔的曲子。声音不大,但足以传到楼下书房——谢凛正在那里工作。
他弹的是肖邦的《夜曲》,原主从未耐心练习过的曲子。虞青故意在几个地方弹错,显得生涩,但整体流畅,显示出练习的痕迹。
一曲终了,他静静坐着,等待着。
果不其然,几分钟后,琴房门口传来响动。虞青故作惊讶地转头,看到谢凛站在那里,表情难以捉摸。
“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首曲子?”谢凛问。
“最近...在练习。”虞青低下头,“不太熟练...”
谢凛没有评价他的演奏,只是问:“为什么突然练琴?”
虞青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,没有发出声音:“就是觉得...音乐比言语更容易表达。”
谢凛沉默片刻,最后只说了一句:“晚餐前记得关灯,省电。”
虞青点点头,心里明白,谢凛的防备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晚上,虞青按照医嘱吃药——原主的抗抑郁药物,他继续服用,既是为了控制症状,也是为了维持人设。当他拿着水杯和药片时,发现谢琛正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。
虞青假装没有注意到,只是安静地吞下药片,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站在房间的镜子前,他审视着里面的自己:苍白、脆弱、小心翼翼,与两周前判若两人。
“慢慢来,”他对自己说,“一步步来。”
他打开手机,看到林晨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,都是怂恿他一起参加某个派对。原主一定会去,因为那是“叛逆”的一部分。
虞青回了简短的一句:“不去了,家人希望我留在家里。”
他特意用了“家人”这个词,尽管知道谢家三兄弟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与他的关系。
放下手机,虞青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繁华的城市夜景。这个身体才十九岁,却已经背负了两世的痛苦。前世他是无人问津的孤儿,今生他是豪门中的替代品。
但至少,这一世他有了争取的机会。
他要的不是谢家的财富,而是一个真正的位置。一个不再被当作替代品,而是被认可为“虞青”的位置。
即使这意味着要戴上一张精致的假面。
窗外,城市的灯光如星河般璀璨。虞青的嘴角微微上扬,形成一个苦涩而坚定的弧度。
这场戏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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